这里是文章模块栏目内容页
叙旧

鄭淩雲打電話來約我吃飯叙舊時,我特别高興。當年他差幾分落榜南京大學,之後我們就斷了聯系。後來聽說他考上了南大研究生,畢業後又進了省直機關,端上了鐵飯碗。雖然有人繪聲繪色地學過他接同學電話時打官腔的調調,但我一直不太相信。

吃飯地點約在夫子廟紅宴樓。一進門,我差點沒認出他來,平頭,黑色粗框眼鏡,白色格紋襯衫外搭紫色毛絨背心,哪裏還有半點當年穿着他爸爸的藍布中山裝、被我們戲稱爲“村幹部”的樣子。隻是皮帶在他肚子上勒出了一圈飽滿的弧線,讓人有點引俊不禁。我剛一走近,他就笑着起身,上前給了我一個擁抱:“老同學,真是好久不見了!”落座、點菜,一說起在宿舍裏誦讀我倆寫的《讨班主任檄文》、他帶我去他家老屋捉白蟻、我教他躲在廁所裏抽煙的年少趣事,就仿佛回到了當年。

酒過三巡,談起各自近況。他津津有味地介紹機關職務級别和晉升年限,如數家珍般吹噓手裏負責的動辄上億元的項目。尤其是看他接領導電話時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機,對着空氣滿臉堆笑,三句話不離奉承,我忽然覺得,這席叙舊就像一碗初時熱氣騰騰的雞湯,放涼了難免油膩。

隻有聊到懷孕的老婆時,他才露出了“睡在我上鋪的兄弟”的憨厚笑臉:“她一直吐得很厲害。但我們買的房在郊區,每天得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去上班。”

“不然你們在她單位附近租個房吧?”我說。

“中介帶我在古林公園那片看了好幾套,不是房子不行,就是房租太貴。你知道我們公務員工資都很低的。”

“古林公園不就在我們單位附近嗎?房租是挺貴的。”

“怎麽這麽巧?那你們同事有沒有單位附近的房子要出租的?”

“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。”

“你不是你們單位的老人嗎?熟人多,人脈廣,幫忙打聽打聽,我相信你肯定有辦法。”

“對了,我們部門主任好像有套房子就在單位附近,兩室一廳。但聽說都裝修好了,要給小孩當婚房,估計不會往外租。”

“這樣啊……那你就先别跟他說了,要是用了人家的婚房多不好。”

他搶着買單開完發票後,我們互相囑咐一句“常聯系”,各自在飯店門口打車回家。我看着淩雲坐的出租車開進燈火通明的都市夜色,回想這席短暫的叙舊,不由歎息:原來大家早走上了不同的路,這十年給我倆之間制造的并不僅僅是今晚那一張桌子的距離。

過了幾天,部門主任把我叫到他辦公室,讓我去送材料:“這個信封裏裝的XX項目申請書。我打過電話給鄭科長了,你把信封交給他本人就行。還有,這個信封裏是一份租房合同,也交給鄭科長。如果他問起房租,你就說我已經收到了。記得一定先把租房合同給他,再遞項目書,不要把順序搞錯了。”

我一看,那信封上留的姓名和手機號正是淩雲。盯着手上的信封,我想起以前我倆從淩雲家老屋那棵梧桐樹幹裏,小心翼翼捉起的一隻白蟻幼蟲。

摘自《中國紀檢監察報》2014年4月28日

投稿人姓名:王新亮

郑凌云打电话来约我吃饭叙旧时,我特别高兴。当年他差几分落榜南京大学,之后我们就断了联系。后来听说他考上了南大研究生,毕业后又进了省直机关,端上了铁饭碗。虽然有人绘声绘色地学过他接同学电话时打官腔的调调,但我一直不太相信。

吃饭地点约在夫子庙红宴楼。一进门,我差点没认出他来,平头,黑色粗框眼镜,白色格纹衬衫外搭紫色毛绒背心,哪里还有半点当年穿着他爸爸的蓝布中山装、被我们戏称为“村干部”的样子。只是皮带在他肚子上勒出了一圈饱满的弧线,让人有点引俊不禁。我刚一走近,他就笑着起身,上前给了我一个拥抱:“老同学,真是好久不见了!”落座、点菜,一说起在宿舍里诵读我俩写的《讨班主任檄文》、他带我去他家老屋捉白蚁、我教他躲在厕所里抽烟的年少趣事,就仿佛回到了当年。

酒过三巡,谈起各自近况。他津津有味地介绍机关职务级别和晋升年限,如数家珍般吹嘘手里负责的动辄上亿元的项目。尤其是看他接领导电话时小心翼翼地捧起手机,对着空气满脸堆笑,三句话不离奉承,我忽然觉得,这席叙旧就像一碗初时热气腾腾的鸡汤,放凉了难免油腻。

只有聊到怀孕的老婆时,他才露出了“睡在我上铺的兄弟”的憨厚笑脸:“她一直吐得很厉害。但我们买的房在郊区,每天得坐一个多小时的车去上班。”

“不然你们在她单位附近租个房吧?”我说。

“中介带我在古林公园那片看了好几套,不是房子不行,就是房租太贵。你知道我们公务员工资都很低的。”

“古林公园不就在我们单位附近吗?房租是挺贵的。”

“怎么这么巧?那你们同事有没有单位附近的房子要出租的?”

“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。”

“你不是你们单位的老人吗?熟人多,人脉广,帮忙打听打听,我相信你肯定有办法。”

“对了,我们部门主任好像有套房子就在单位附近,两室一厅。但听说都装修好了,要给小孩当婚房,估计不会往外租。”

“这样啊……那你就先别跟他说了,要是用了人家的婚房多不好。”

他抢着买单开完发票后,我们互相嘱咐一句“常联系”,各自在饭店门口打车回家。我看着凌云坐的出租车开进灯火通明的都市夜色,回想这席短暂的叙旧,不由叹息:原来大家早走上了不同的路,这十年给我俩之间制造的并不仅仅是今晚那一张桌子的距离。

过了几天,部门主任把我叫到他办公室,让我去送材料:“这个信封里装的XX项目申请书。我打过电话给郑科长了,你把信封交给他本人就行。还有,这个信封里是一份租房合同,也交给郑科长。如果他问起房租,你就说我已经收到了。记得一定先把租房合同给他,再递项目书,不要把顺序搞错了。”

我一看,那信封上留的姓名和手机号正是凌云。盯着手上的信封,我想起以前我俩从凌云家老屋那棵梧桐树干里,小心翼翼捉起的一只白蚁幼虫。

摘自《中国纪检监察报》2014年4月28日

投稿人姓名:王新亮

标签:叙旧、单位、信封、凌云、电话、
收藏
0
有帮助
0
没帮助
0
相关内容